鱼羊之鲜，入嘴之际琪琪色快播，触电相通。此刻，不要言语，埋头吃喝才是赏心乐事。

吃食，亦会带来地域的联思，吃到椰子，总思起海滩，喝青稞酒，脑海更是一派高原风情，吃山珍便思起了丛林。

鲜膻之好意思

文/胡竹峰

刊于2024年9月12日文体报

鲜颇具玄机性，滋味太好意思。好意思从来只能剖释，无法言传，大好意思尤其莫名。有鱼有羊是为鲜，鱼羊同烹，口味好意思滋。在南边吃过，未必作念不得法，并不见佳。相传孔子游各国，行至皖北时，又遇疲倦，弟子找来羊肉和几条小鱼，饥饿难忍，救急将羊鱼同烩，滋味寥落鲜好意思，故取名鱼咬羊，流传于今。

鱼类自是鲜好意思，家常的鲫鱼、草鱼、鲢鱼，名贵的有石斑、河豚、黄鱼，各得其鲜。知名的长江四鲜，银鱼、刀鱼、鮰鱼、鲥鱼，吃过三种。银鱼细骨无鳞，明莹如银，其鲜短平快。刀鱼缜密水灵，进口即化，其鲜簇新婉约。鮰鱼集河豚、鲫鱼之味于孑然，其鲜平滑任性。鲥鱼没吃过，苏轼称为惜鳞鱼，说“尚有桃花春气在，此中风度胜鲈鱼”。其味可见一斑。桃花春气之感，已经不吃为宜，一吃就泥实了，失了思象。

有年在扬州，过高邮，食得鱼鲜五六品，有雪菜豆瓣烧虎头鲨、红烧昂刺鱼、鳗鱼、赤眼鳟……忍不住作诗以记：

登楼不见盂城马，渐老秋风怅落花。

三日高邮湖上客，欢然盛情问渔家。

登楼者，登的是镇国寺古塔与文游台也；盂城马云云，因城中古本事有盂城驿站。

鲜字右边是羊，羊肉鲜好意思，不像猪肉浓重，牛肉劲犟，驴肉高深。羊肉盐煮也好，红烧也好，煎、炒、爆、炖、涮，王人能大书特书。冬日吃涮羊肉，像踏入暮春郊外，荒山野岭，一切正在茁壮疯长。

吃过的东西，有许多比鱼羊要鲜好意思，比喻菌类。省略先民发明鲜字太早，盐没能无为使用，显不出菌鲜。二则去年菌类身份卑微，不足鱼羊不菲。据说云南的鸡枞菌最鲜，用来作念汤，极危境，东说念主贪鲜，会喝到水饱，以至直到胀死。有东说念主怀疑那菌里含有什么物资，能麻木大脑里的拒食核心神经。一家之言，无谓当真。

说念家认为食气者寿，李渔说菌类清虚之物，起原于全国之气，食菌等于食气。菌类，吃过最鲜的是故地东说念主称为鹰爪菇的，作念汤或者炒食王人可以，滑且嫩。抄几口吃下，入嘴之际，触电相通，鲜味洇濡，顺着嘴唇舌尖舌根然后到了喉咙，紧随着富余统统这个词胸腔。此刻，不要言语，埋头吃喝才是赏心乐事。可惜这说念菜二十多年未见，杳不成寻，鲜好意思得成了传闻。

小本事泛泛吃毛豆鸡蛋汤，进口清冽，甘鲜畸形。剥好的毛豆倒入滚油锅，炒至八分熟，放盐，添水，烧开后，捻碎青菜叶一撮撒上，淋下搅动好的鸡蛋糊，即可起锅盛碗。只见豆粒于碗底千里浮，荚衣出没汤面，蛋花随汤匙晃动，青菜像轻舟犹豫。馋意袭东说念主，轻呷一口，一条温雅的水线探究腹中，猪油、毛豆、蛋花、青菜之味鲜好意思如虚幻，仿佛天上东说念主间。往往碰见，总会喝到撑，可惜当前找不到昔时的滋味了。

春天，有一齐春鲜——豌豆配春笋：春笋切成方丁，在淡盐水内焯烫一分钟后清炒至九教育，加生抽。接着倒入豌豆，快速煸炒，放盐和鸡粉，翻炒均匀出锅。豌豆颗粒委宛水灵像翡翠，方丁春笋如玉，寥落颜面。口感脆嫩，滋味鲜好意思，素雅有味。这么的菜，不要说在大鱼大肉中，即便放入家常菜里也款款厚情。

这些年间或赴宴，叵奈好意思食逃一火。许多本事不是吃饭，而是赴局；许多本事不是吃饭，而是聊天。好在不是鸿门宴，来宾相欢，好意思食与食好意思退居次位了。倒是有回在深圳吃到一款膏蟹，很肥，厨师火候掌合手得很好，蟹肉细嫩，汁也收得利落，鲜好意思可口。

东洋生鱼片很有名，吃过几次，不以为好吃。口味有本事和民风干系。东洋饮食不如文体，文体不如绘图，江户时间浮世绘的风情够鲜够好意思，堪媲好意思食。

饮食有过甚，饮食亦然个性。有东说念主不吃羊肉，怕膻，有东说念主却只知其鲜，不觉其膻。羊及羊肉笔名膻根，在古代，膻肉特指羊肉。古东说念主称祭祀时放置羊肠间脂肪所散漫出来的气息为膻芗，膻的本义也恰是羊臊气。苏州旧俗，认为春天的羊肉有毒，主要已经膻味作祟。

羊肉有两绝，内蒙古手把肉风情独到，苏州藏书羊肉鹤立南国。藏书羊肉汤烧得好，略带一些膻气，膻得簇新，有吴地小桥活水的崴蕤。内蒙古手把肉也带一些膻气，膻得慷慨，风度灵活。未必是地域带来的联思，吃到椰子，总思起海滩，喝青稞酒，脑海更是一派高原风情，吃葡萄干思起吐鲁番，吃烩面思起河南，吃米线思起云南，吃米粉思起桂林，吃拉面思起兰州，吃臭鳜鱼思起皖南，吃海鲜思起大海，吃山珍思起丛林。

第一次吃手把肉，是在北京。切成的大块羊肉白水煮，一手把肉一手用刀割食。座中有内蒙古客东说念主，割肉有真功夫，骨头上羊肉涓滴不剩。第一次吃藏书羊肉，是在安庆。拙作《豆绿与好意思东说念主霁》中写过：

可爱藏书羊肉这个名字，有书有食。思象一个藏有万卷诗书的江南小镇，微凉夜色下三五成群的东说念主坐在八仙桌边喝羊肉汤，那款式多好。要是再冷一些，呵气成雾的寒夜，滚热的羊汤，几个东说念主边喝边聊，足以令东说念主低回了。

写虚了，言不足味。当前补记：藏书羊肉汤色乳白，香气浓郁，酥软不烂，口感鲜而不腻。饭店的雇主一口吴语，无怪滋味正统。

缅想中只是吃过一次红烧羊肉，是少年本事在故地。奇怪的是，宰羊前，先给它喂一碗冰糖红枣。自后在书上见过访佛形色，说某烧羊肉的民众傅，祖上也烧羊肉，有一次宰羊，羊哭泣，东说念主不忍下手，又养了几天。固然，终末已经被宰了，因为羊偷吃了民众傅祖上给他老母亲炖的冬令补品冰糖红枣。不意，偷吃补品的羊，肉质史无先例地丰好意思。从此，杀羊之前先喂一碗冰糖红枣。情节可能是演义笔法，技法已行之民间。

鸟类省略不乏嗜膻之癖，唐诗中有“弃膻在庭际，双鹊来摇尾”的句子。内蒙古东说念主说他们那边羊肉鲜好意思，是因为羊吃野葱，我方把膻味解了。我看未必，主要也有饮食民风要素。内蒙古一又友告诉我，秋天的羊肉最佳，因为阿谁季节羊可以吃到沙葱，还能喝到霜冻过的冰泉水，这两样可以去除羊膻气。说得煞有介事，我却满腹疑云。

去年山里猎户拿获到野味，剥皮后总要烟熏火燎一番，风干后方可食之，若否则即是用辣椒粉裹住了也膻得冲鼻子。

新媒体裁剪：何晶

配图：摄图网琪琪色快播